他是十年前的諾貝爾化學獎得主下村修(xiu,中文寫為修)↓↓上個月去世。

諾獎得主總歸自帶光環。比如今年生理或醫學獎得主本庶佑,

出身醫生世家,年少成名,同學說他每天的煩惱就是長大後當天文學家好,還是當醫生好,還是當律師好?

要不三個都當著玩玩?↓↓



還有與下村修分享獎項的美籍華裔科學家錢永健,錢學森堂侄,更是出身名門、天縱英才,誰都看得出不凡↓↓

下村修呢,更像阿甘,沒人覺得他聰明。

他1928年8月27日出身軍人家庭,小學和中學都在戰亂裡度過,多年住長崎,上課不要緊,要緊的是每周軍事訓練;

到高中,沒坐在教室裡聽過一次課,每天到軍工廠上班。

讀書不用想了,不到17歲,又遭遇飛來橫禍。

長崎什麼地方大家懂,有一天,他剛在工廠坐下,一道強光閃過,眼睛瞎了。

摸索回家的路上,淋了一身黑雨(放射性塵埃),祖母趕緊讓他洗澡,也許這個辦法救了他。

長崎上空的蘑菇雲

可能離爆炸地遠,他失明幾個星期,又一點點能看見了,但幹不了活,只能在社會上漂泊。



到20歲出頭,滿打滿算只讀過9年書,不要說今天,放在當時戰後日本,也沒出路。

他想著學醫,去讀長崎醫科大學專科部,拿到三年製文憑。

一個戰後重建的地方大學專科生,還是不算啥。

但大師之所以成為大師,當然不一樣。

他喜歡科學,到名古屋大學拜訪一名教授。

說巧不巧,教授外出,碰到另一個科學家平田義正,聊了一陣想幹啥為什麼之後,居然進了平田研究室。

這個機會太陰差陽錯,太幸運了吧。第一天就碰到大難題,要他發現海螢在水裡為啥能發光。

其實,老闆並不是看好他,這個課題在美國多年沒出成果,不如甩給沒名氣的老實人幹幹。

日本的藍螢灣

他在海邊長大,本來就好奇有些海洋生物會發光。於是從早到晚做實驗,海螢螢光素遇到氧氣就分解,難度極大。

苦苦折騰一年,冬夜裡,陰差陽錯的幸運來臨了,他把螢光素放進有濃鹽的試管,意外關掉暖爐,

第二天發現結晶,成功提取了蛋白質。

下村修把這一刻稱為“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刻。”

他被名古屋大學破格授予博士學位,據說是日本罕見的越級晉升。

還引起普林斯頓大學學者約翰遜Frank Johnson的興趣,邀他去美國。

去美國吃香喝辣?No,繼續研究水母為什麼在水裡能發光

boss換成約翰遜了,老闆親自開車,每天12小時、連開7天,帶他從東部橫穿到西北部,

最終莊嚴地站在一個碼頭上,不為觀鯨,而是這裡有超級多水母。



“星期五碼頭”是有名的觀鯨點,沒想到成為水母聖地

從此,下村活得不像科學家,更像漁民。

每年夏天抓水母,抓回來深情凝望,一百多個小顆粒就是發光精華,但為啥離開環境就不發光?

無數次實驗失敗,下村修沮喪地將“精華”倒進了洗手池,沒想到一顆顆瞬間閃出藍光,

原來池裡有點殘留海水,而“精華”需要海水中的鈣離子輔助發光。



明白為什麼遠遠不夠。要深入研究分子結構,每個夏天要抓5萬隻小水母。

他不光自己抓水母,每年帶全家橫穿美國去抓,他妻子也是長崎人,早年受過輻射,身體很不好,是化學家。

別人家的孩子度假、上夏令營,他家兩個孩子跟著從早到晚抓水母,下村曾記錄:

“五年過去了,我的兒女長到八歲,已經能抓得像成年人一樣快了!”

下村修夫婦

年年抓、提取蛋白,等搞清分子結構,再埋頭好幾年,研究發光機理。

手裡積攢了不少綠色螢光蛋白質,然而晴天霹靂!老闆帶去參加學術會議,丟失了,一切重新再來。

前前後後20年,撈了上百萬隻水母,純化5毫克發光蛋白。

52歲那年,他和約翰遜發表論文,宣告發現綠色螢光蛋白。

兩人都是奇人,幹了這麼久,有沒有用,跟自己有幾毛關係,統統不在乎,下村繼續研究。

很多年又過去了,老闆退休,下村連研究員位置都丟掉了。

學校並不看好他,誰在乎一個年年開車去抓水母,玩水母的老頭呢?

好在波士頓海洋生物學研究所收留了他,下村繼續做實驗;

直到退休,又窩在家裡,把地下室改造成“光蛋白實驗室”,繼續研究。

而外面的世界早已變了,螢光蛋白的現代成像技術,可以觀察和追蹤細胞,醫學和商業價值腦補都補不出來。

這個發現被大量應用,但絕大多數人不知道下村;應用帶來的商業效益,也跟老頭無緣。

滾滾紅塵裡的名和利,對他好像沒什麼吸引力,他所感興趣的,是生物為什麼會發光,直到80歲獲獎那天,他還在玩水母。

接到2008年諾貝爾獎獲獎電話,才知道這是大事。

下村與同行分享獎項,他是阿甘式科學家,而錢永健是天才,改造綠色螢光蛋白GFP,

發明應用專利,成為生物研究最重要工具。

開會時,下村一貫的不說話,聽著錢永健與同行討論與解說↓↓



接受瑞典國王頒獎↓↓

在座椅籤上自己的名字↓↓

這都是老爺子想也沒想過的。曾經險些瞎了一雙眼睛,沒受過優秀學校教育,

靠一天天不間斷地做最好奇的事情,成為科學大師;順便說句,跟著他從小抓水母的兒子,也成為頂尖電腦安全專家。

這段評論很到位:

下村沒有自己的實驗室,一直為導師打工,不是為了功;

沒當選過院士,很少人知道他,不是為了名;

GFP帶來無數收益,與他無緣,也不是為了利。

從小對大自然和這個世界保有一顆好奇心,也許是他走上科學道路的最單純原因。

輸在起跑線,卻贏在終點線。

正所謂那句雞湯一樣,“有時候,慢才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