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一位賭徒,大家都叫他文叔,今年六十歲,曾經結過一次婚,有一子一女,人生中有過那麼一段短暫美滿幸福的婚姻,現在人到暮年,妻離子散,只剩得他一人面對家中空蕩蕩的四壁,等候債主登門,聽候發落。
他的故事也許與千千萬萬個賭仔的故事一樣平凡,沒有浪子回頭的感人情節,也沒有慘絕人寰的賣女跳樓燒炭,有的只是一個為爛賭而賠上一生的例子。
文叔年輕時十分拼搏,一個人打兩份工,在他三十多歲的時候遇上一個比他年輕十多年的女人,婚後雖然說不上十分富裕,但起碼可以應付一家四口的生活開支。正當他的一家以為生活在一片快樂之中時,有一日,文叔的老婆突然收到親戚電話,告訴她文叔借了高利貸六位數字的金額,原來文叔一直都「有鋪賭癮」,戒了十多年還是「搣不甩」。
一直以來,雖然文叔身兼兩職,但工資全都貢獻馬會,所謂的幸福家庭,不過是文叔的兄弟姐妹為他營造的假象。文叔一共有五個兄弟姐妹,五個輪流替他支付每個月的家庭開支,也一直有個協議,就是暫時不要把文叔的情況告訴他的家庭,因為他們都相信文叔苦苦哀求的一句:「今次之後,我會改。」
改改改改改,改了多年,他還是這個樣子,而且變本加厲,還欠下高利貸一筆大金額,終於他的兄弟姐妹覺得事態嚴重,決定不再姑息他,要他面對自己做過的事。
他欠下一身賭債,要面對的不過是要向他對老婆仔女承認自己的錯失,但他身邊的人沒有賭過一分一毫,卻為了要替他還債,把股票賣了、把樓按了,其中有一個兄弟更因為要替他還債,而要取消婚事,還因為這樣令他的未婚妻離開了他。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文叔賭錢賭得天昏地暗,仍可以有一個老婆,兩個仔女,但他的兄弟卻因他的爛賭,而沒有了自己的家庭、財產。
因無法戒賭,餘下的十年,他也漸漸開始感受到他的家人為他失去的一切,在公司借糧、問同事借錢,借得神憎鬼厭,之後轉了十多分職業,都因為同一個原因而被解僱。身邊的朋友都被他借乾借盡,結果通通在街頭看見他,就跑到街尾。而他的老婆 - 因為他被揭開了真面目,當然也是無從倖免,辛辛苦苦儲來的私己錢也被他拿去還賭債,結果也是抵受不住,和他離婚遠去。
因為自己無能力撫養,他的一子一女便由自己的母親和兄弟姐妹養育。每逢新年,他都會回去探望一對子女,而目的不過是為了他們的利是錢。
及後因文叔抽中了公屋,便接回他們同住,有時候,文叔因為輸錢心情不好,總會回家拿他們發脾氣,有幾次更揮刀舞椅的說要斬死全家跳樓自殺,久而久之,他的子女也開始離棄他,不再和他說話,不再尊重他。
故事發展到前五年,有點令人鼓舞的轉變,文叔開始收起了脾氣暴躁的嘴臉,雖然照舊賭錢,但沒有再到處問人借錢,找到一份工作,每天工作八小時……
當大家都認為他已經修心養性的時候,就在前幾天,他又再次雙眼通紅,滿面可憐的哀求他的兄弟姐妹仔女借錢,原來一直以來,他都沒有停止借錢賭博,只是以前可以「數冚數」,現在煲蓋用完了,但還有十個煲,於是不得不再次出動向身邊的人借錢,只是再沒有人相信他的「最後一次」。
文叔日後的情況如何,沒有人知道,到底他會被高利貸斬手斬腳還是跳樓自殺,他的家人已經有心理準備。常說小賭怡情,的確,只要賭得有節制,這不是一個問題。但賭得如文叔一樣傾家蕩產,失去的卻不單單是金錢。
這一篇文章並不是寫給賭徒看的,因為一個賭徒眼裏只會看到贏錢,從不會看到輸錢,在他們的世界裏就是認為自己下次一定會贏回失去的,染有賭癮的賭徒,你給他說什麼道理也一樣,他們不會看見自己擁有的一切,不會看到身邊的人的付出、忍耐、支持。
這一篇文章,是寫給那些身邊有賭徒的人看,第一是告訴你,和你一樣處境的人仍有很多,你並不孤單;第二是告訴你,賭徒都是影帝,不要相信他們那些懊悔的模樣,「最後一次」「以後不會」的說話,或者你可以選擇相信三次,如果三次之後他仍沒有改變,你已經仁至義盡,這不是代表你無情, 而是給對方一個機會面對自己,一個永遠有人幫忙還債的賭徒,是沒有能力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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