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有個叫孫楠的人說，張國榮的《左右手》本來不是太流行，是之後幾個翻唱的版本才「紅」起來。
張國榮這首《左右手》，在「鳩叫」唱法遍布中港台的精神大污染年代，是不「紅」的。歌唱節目，不是搞音樂，只是街頭賣藝搬到電視上演。街頭藝人一個頭頂住五個痰罐，好勁；這些藝人在台上雞啼豬叫，一個音震到十幾二十秒，可以震爆玻璃，這樣的「唱功」，大家也覺「好勁」。
這些節目，與音樂的關係不會很大。我有時會想，年少的張國榮如今若去參加這些崇尚「鳩叫」唱法的歌唱比賽，他會不會被那些九唔搭八的「評判」批到一文不值？G.E.M.憑著鳩叫飛出宇宙，張國榮的唱腔是低回的、內斂的、沙啞的，由《風繼續吹》到《玻璃之情》，越唱越深，千迴百轉，卻從來不爆出一句「兒～夜～姨～野～以～夜～儀～野～」的。
這首《左右手》，張國榮在《熱情演唱會》唱，穿一身黑色身衣，留著一頭長髮，聲線神態蒼冷地唱，唱到中後段，他一停下，全場雷動，他等了十幾秒，掌聲喊聲一直不停，直至他再唱起來。
[ 張國榮 2000年熱情演唱會 左右手 ]
上層建築，包括思想，藝術，是由下層建築支撐起來的。某些粗放式經濟，自然培養出土豪藝術家。朗郎、孫楠、G.E.M.，都是一類人的，將技術的某條肌肉練到又粗又大，好像朗郎一樣彈琴時好像神明上身動作誇張，或者一開口就爆肺，就是音樂。唱歌要斗，要鬥勁，可以俾分，好像GDP增長，總之有個數字，越高越好。
張國榮有一個身份一直為人忽略，就是作曲家。他有不少歌的旋律都是自己寫。例如告別樂壇時的《風再起時》，回歸樂壇之後的《有心人》、《紅》、《大熱》、《我》等等。他是創作的，也高度主宰自己的音樂要表達什麼。後期的林夕幫他度身填詞，《左右手》就是這樣出來的，文火、淡唱，但在細微處很用力，唱得很有「演技」。
[ 張國榮 1989年TVB台慶 風再起時 ]
這些東西，土豪們會懂嗎？土豪看音樂、看藝術，縱然都是通俗娛樂，品味都是不一樣。要多、要爆，要勁，要奇觀式的東西。真正的藝術家，貴族，總有那麼一點庸懶。張國榮以前說，到了這個地步，我鍾意玩又得，唔玩又得，是他去帶領群眾，而不是他迎合群眾。
真正的藝術家，在人間的東西，是他的遊戲三味，三惡道的人永遠惴惴不安，要爆肺，要浮誇，生怕別人看不到，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唱功好勁。
張國榮若果被一班土豪肯定，是羞恥來的。孫楠說《左右手》不紅，我甘之如飴，最好說香港歌手全部是垃圾。因為土豪眼中的紅，眼中的好，是G.E.M.爆肺到宇宙、韓紅飆升的那種千人一面「歌唱藝術」。「鳩叫歌手」不包括張國榮，這是一個崇高的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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