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時候,我們遊走四方,努力賺錢,想著等有時間、
有錢了就帶爸媽去看看世界,讓他們好好享受生活。
可是那一天究竟是什麼時候,沒人說得清。
這世間最痛苦的一句話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待”。
當父親在體檢中查出胃癌晚期的時候,攝影師顧頤只覺得天塌地陷。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精彩的地方,還有很多他們沒有經歷的事情。”
沒想到的是,這趟被他命名為“最後的日子”的澳洲旅行,竟成了一趟重生之旅。
“太平洋裡的水遠看是綠色的,眼前看水很清,波浪很大。
水中還有水草,沙灘上有很多海蜇,我捉了幾只,顧頤不讓捉。”
看到父親在日記本上寫下這一段,顧頤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想起初到墨爾本時,年逾古稀的父親在墨爾本的沙灘上踏浪、
捉海蜇、玩沙子,興奮地像個第一次看見大海的孩子一樣。
轉眼間,他又感到鼻子一陣酸楚。
因為工作原因,自己往來澳洲n多次,對這邊的美景早已見怪不怪。
但對年邁的父母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走出國門,看外面的世界。
也許,這也是最後一次……
“等我有錢了,有時間了,我也帶爸媽出去旅遊,讓他們好好享受享受生活。”
年輕的時候,幾乎每個人都有過這個念頭。
但是,這一天究竟是哪天,誰也說不準。
顧頤也是如此。兒時家境貧寒,父母總把好吃的留給他們姐弟三個。
大學畢業後,父母借了一萬多高利貸助他創業,整整打了幾年工才還掉。
因此,為了讓辛勞半生的父母過上好日子,他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多年打拼,他不僅成為新華社簽約攝影師,作品多次獲獎,
還開了自己的攝影公司,頻繁往返於中國和澳洲之間。
那時,他總覺得時間還很多。
等到公司再穩定一點,等到忙完這陣子……
直到2013年初,父親一次在體檢中查出晚期胃癌。
顧頤這才驚覺,原來時間真的不多了。
曾經忙到沒空回家的顧頤如今只在家和醫院間來往。
他四處求教專家、朋友,盡己所能給父親安排最好的醫院,
最好的醫生,想為他多減輕一分痛苦。
即便如此,看著因術後並發癥痛到蜷縮在病床上的父親,
他依舊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深深自責。
胃部切除五分之四,定期化療,吃不下飯,無力下床……不過短短一年多,
父親經歷了6次化療,整個人瘦到只有80多斤。
而母親因為連日操勞,不慎摔傷了骨盆和腿部,只能靠著一根拐杖每天徘徊在父親床前。
時日無多,是壓在顧頤心頭想說又不敢說的四個字。
扛不住的時候,他就偷偷躲起來,一邊抹眼淚,
一邊安慰自己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想做點什麼來彌補自己內心的愧疚之情,但又不知道怎麼做才會讓他們滿意。
看著家中墻上張貼著的攝影作品,顧頤心裡有了主意。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精彩的地方,還有很多他們沒有經歷的事情。”
但是,父母能同意嗎?家人能同意嗎?
果然,當他剛說出這一想法,反對的聲音立馬響了起來。
“年紀這麼大了,又生著病,怎麼經得起折騰哦。”
“這萬一在路上有個啥,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兒找人找醫生啊。”
“都這把年紀了,折騰個什麼勁兒啊。”
顧頤沒有爭論,但他私下裡在默默按計劃進行著。
他給這趟旅程起了個名字——最後的日子。
他曾為無數人拍照。
但這一次,他要用手中的相機,記錄下父親人生中最後的日子。
先為兩位老人辦理護照,簽證,規劃好行程。
老人身體不好,出行坐什麼車,坐多久?路上最近的醫院在哪裡?
規模怎樣?電話多少?是否真實?老人吃不慣國外的飯菜,
加上生病又有諸多禁忌,去哪兒吃,怎麼吃……顧頤都一一進行了核實。
2015年10月,母親的腿已大好,父親的精神狀態也還不錯。
顧頤終於勸說兩位老人同意他的這個計劃。
“與其一天天在床上和家門口憔悴下去,不如走出去,換個環境和心情。
也許,對他們的康覆反而有效果。”
2015年11月2日,重慶江北機場。
與前來送行的親戚朋友合影道別後,從未出過國的老兩口,跟著兒子一起登上了前往澳洲的飛機。
有意思的是,父親竟然隨身攜帶了一本日記本。
在飛機上,他悄悄寫下這趟出行的第一篇日記。
戴著U型枕的母親,則在一旁靜靜看著,時不時說上幾句,指點一二。
顧頤拿起手中的相機,拍下了這一刻。
旅程雖然稍顯漫長,但顧頤註意到,父親並沒有太多的疲憊感。
相反,他一直在透過飛機舷窗眺望雲海。
偶爾回看兒子這邊,臉上是自患病以來少有的明朗笑容。
在墨爾本的居所靠近大海。每天天剛亮,父親就穿好衣服直奔海邊,
背著手在沙灘上散步,偶爾他會彎下腰來撿撿貝殼,捉幾只海蜇,
或像個小孩子一樣,把它們努力扔回大海,或帶回來,偷偷送給母親。
而顧頤總會站在父親不遠處看著他,就像孩童時,他看護著自己一樣。
即便下著小雨,父親也要去海邊走一走
在墨爾本的電影院裡,
老兩口看了人生中
第一場imax電影。
在孫子就讀的墨爾本大學,
他們緩緩穿過古老的走廊,
靜默感受著大學氛圍。
在昆士蘭州布裡斯班,
老兩口看著港口停靠的遊艇,
爭論起了哪一艘最豪華,
哪一艘最好看。
從墨爾本到堪培拉的路上,
三人走走停停。
清早,山間大霧彌漫,
待到太陽出來,
母親在一片金色霧氣中慢慢散步,
此情此景,是顧頤從未拍過的美。
在山頂,他們和陌生的旅人
共享溫暖的陽光。
夜晚,星空璀璨。
老兩口在星河之下,
一起拍了張大片質感的合照。
行車中途休息,曬太陽時,
一只鳥兒突然落在母親伸出的臂膀上,
她對著鏡頭調皮的比了個V,
父親則看著那只鳥,
仿佛在想,你咋不來我這兒呢?
老兩口還換上大海椰子的花襯衫,
戴上墨鏡,手拉著手來一張合影,
動作從早期的扭捏已變得自然嫻熟。
父親說,這身就當是金婚紀念的禮服吧。
對著如畫的夕陽,
父母默契放聲高歌。
一曲終了,
父親突然回頭告訴顧頤:
“我以後每天都要開開心心的。
我也要學開車,以後帶你們出去玩,
就像現在這樣!”
“食量增加了,也越來越開心了。”一路上父親精神越來越好,
還主動學英語,畫畫,逢人就打招呼,雖然只會簡單的hello,thank you~
看到公園裡野營的大學生,他抱起剛學沒幾天的吉他就開始他們演奏,
“這是我送你們的禮物。”贏得掌聲陣陣。
一天,老兩口抓回來兩只螃蟹和一些小魚。
母親吵著要和撿的花螺一起煮。父親偏要用醬油醋泡了吃。
在一旁觀戰的顧頤不得不出來調停。“不行,不知道有沒有毒,出門安全第一。”
老爺子不服氣地爭辯回去,氣得顧頤只想跳腳。
每每這時,他都會故意拉下臉,說一句:“再這樣,以後不帶你出來玩了。”
70多歲的老父親就會像個受委屈的小朋友一樣,憋著嘴,不再說話。
過一會兒,還得顧頤再去哄回來。
在公園裡,老兩口開心的玩起了自拍
他還瞞著顧頤和母親,偷偷采了很多花回來,練習如何紮好一束花。
被兒子發現後,這才透露想在兩人結婚50周年這天,向母親重新求婚。
得知這一小秘密的顧頤,自然包攬了全部安排。
他告訴父親,他一定會給兩位老人一個最難忘的金婚紀念。
12月8日,在跳傘基地的廣場上,在來自全世界遊客的見證下,
身穿顧頤設計的金婚紀念T恤的父親,舉著自己親手紮好的花束,突然單膝跪地向母親求婚。
“今天是咱倆結婚五十周年的紀念日,我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要第一次正式向你求婚,你願不願意?”
“我不但願意,還願意再跟你五十年!”
雖然時間給你我刻上了皺紋,花白了頭發,但是,這份愛卻永遠不會變。
這一刻,藍天白雲,全世界,都是你和我愛情的見證。
兩人登上飛機,在教練的帶領下,從高空一躍而下。
父親緊張到雙手緊緊握在一起,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怎麼也抑制不住。
母親則輕松地比了個孔雀舞的姿態。
這趟為期88天的旅程從墨爾本開始,
沿太平洋海岸線一路前行,
行駛了1萬三千多公裡。
他們走過堪培拉、悉尼、布裡斯班等城市,
拍下了11萬張照片。
在街頭,父母和遊客一起過聖誕
回國後,顧頤帶父母去醫院檢查。
父親竟然增重5公斤,母親的身體也比出發前好了不少。
有人說,這是一趟重生之旅。
重生的不僅僅是老兩口,還有顧頤自己。
在旅行的路上,顧頤有了大把的時間可以和父母聊天。
他們談小時候,談現在,談沿途的美景和對未來的暢想……
他第一次發現,原來父親是如此的多才多藝,母親是如此浪漫。
在旅途中,他第一次親吻了母親。
他曾以為賺足夠的錢,給他們衣食無憂的生活,就是好。
他曾以為日子還長著呢,自己孝順父母的日子還多著呢。
他曾以為自己是足夠愛父母的……
其實為人父母要的真的很簡單。
不求大富大貴,只求一家人平安健康。
不求兒女什麼湧泉相報的報答,只要能多陪陪彼此就好。
時光不等人,不要讓所謂的明天變得遙遙無期。
趁當下,想到了就去做吧。
莫讓父母此生,只能遙遙相望他們和兒女間漸行漸遠的身影。
偶爾回頭,看看他們靜默的背影,多陪陪他們吧。
本文圖片均由顧頤老師拍攝,感謝授權,版權歸其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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